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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三十七年一月的一天,一大早,郎如山急赤白脸来找洪海涛,说他爹在街上被东G0u屯的民兵队揪走了,他娘带着他姐正四处托人,他自己跑来了东屯,看好朋友海涛有没有啥法。郎如山这年11岁,冷静而不慌乱,一个人跑到东屯求援,很不简单。海涛马上告诉了爹,水生略有迟疑,郎如山已经直挺挺跪了下去,水生连忙扶起,宽慰道:“你爹,不是地主富农,不是资本家,咋动到你爹头上?别急!”水生转身就去找崔大力,崔大力的儿子也在郎先生班上,崔大力说:“行,咱们扫东G0u屯去。”水生提醒道:“郎先生屋子,也得派人。”崔大力一想也是,胡老四上县里了,崔大力自己做主,组织扒犁队,四面大红旗一打,一行几十人去了东G0u屯,另外十几个人,洪水生打头,去了小孤山下郎先生家。东G0u屯在南围子东边一点,郎家早搬出这个屯了,在屯里有两垧地,郎爷买的,一直没舍得卖,租给同族人种着。崔大力赶到时,正在斗郎先生,b问浮财,东G0u屯当家的姓王,见他们来,吃了一惊,崔大力问:“听说斗郎先生,郎先生啥成分?”王说:“上中农。”崔大力哈哈一笑,说:“斗中农,违反政策。”王面红脖子粗,横道:“咋的,你要包庇?”崔大力说:“不敢,我们来学习的,看你们咋斗中农,你屯里有多少中农,我们也想照样子斗一斗。”正僵持,南围子的扒犁队也来了,内里有郎先生关先生早年的学生,看来也是卫护郎先生的。
洪水生扒犁上坐着海涛、如山,打着红旗,带着十几人到了郎先生家,正好碰上东G0u屯的一个小扒犁队,偷偷要来抄家,洪水生把鋥亮闪光的大斧子带上了,东G0u屯的一个小夥子要y闯,水生喝道:“谁敢动!”,一使劲,把斧头砍到木篱笆上,入木足有五分,鋥亮的闪光把双方都吓了一吓,双方都带着枪,两方对垒,谁都没敢动。“扫堂子”有扫中农的,但扫中农违反政策,最後,这件事不了了之,郎先生在批斗现场,被东屯的扒犁队带回了家,完璧归赵,海涛被师母、如山、如月大大夸奖了一通。过些天,东G0u屯报复,反过头扫东屯时,出了点事。那是个意外,按政策,东G0u屯贫雇农只能扫地主、富农,不知咋的一个二杆子,把洪水生的马牵走了,发现时,人还没走远,水生赶紧赶个扒犁去追,边追边喊:“我是贫农,我的马。”东G0u屯扒犁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咋的,跑得更快,崔大力也带人跟着追,追着追着,水生没注意一块石头,扒犁被颠起来,可巧捆住了水生的腿,马发狂了,一直跑,洪水生生生给拖Si了,状极悲惨。最後的处理是,东G0u屯还回了马,还赔了一些粮食。这事过後不久,鲁和尚被抓到了笆篱子,毙了,据说鲁和尚先是伪满洲国特务,当和尚的时候通J尼姑,生了娃,被强制还俗,後来到了小二道河屯,Ga0一贯道,家里教,成了满洲国伪屯长,土改的时候,假装积极,骗得工作队的信任,当上农会主席,又挖出国民党特务,当上了片长,当上片长後,上瞒下骗,两面三刀,Ga0阶级报复,杀人无数,知道他一点底细的都被杀了,好歹狐狸尾巴藏不住,还是被工作队抓住枪毙了,被鲁和尚关在土牢里Y谋暴动的十几号人,查无实据,都给放了。有了这个事,胡老四收敛了一些,变得更加沉稳了。
洪海涛一下子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,他已经高小毕业,14岁,卖掉家里大部分粮食,他披麻戴孝,购置棺木,把洪水生和洪胡氏葬到了一起,爹!娘!直挺挺跪在雪地上,他哭成了泪人,感觉无依无靠,凄凉无力,从此,他是孤儿了,他成孤儿了,没爹没娘。寒风呼啸,海霞带着孩子,跪在一旁,海霞的样子十分憔悴,看起来老了许多,哭爹娘,哭自己,哭得十分伤心,海月不在,海月所在的部队不知所向,没法通知。崔大力一家,葛二娘、村里大部分贫雇农都参加了送葬,郎先生、郎师母、如月,如山也来了东屯,送完葬,一起回到水生家,郎先生问海涛以後的打算,郎先生说:“你要想到依兰县上中学,生活费不用愁,我可以想办法,按你的成绩,也能考上。”海涛想了半天,却是说:“我想好了,我要参军。”郎先生十分惊讶,海霞反对,崔大力没说啥。郎师母对崔大力说:“上次的事你和水生大哥帮了大忙,我们无以为报,想让海涛到我家住几天,散散心,过一段时间,想好了,再决定上学还是参军,行不?”崔大力说:“行,我没意见。”
海霞和几个孩子住了下来,看家。海涛简单收拾了一下,跟着郎先生,五个人步行,出了东屯,天地一片安静的雪白,道路两旁收割後的庄稼地空旷沉寂,几片叶子,在风中打着转。一条黑狗,x1引了他们的注意,黑狗跑向原野,跑向远处洁白的群山,身影越来越小,小成一个黑点,消失在雪白的天边。走在路上,五个噶吱嘎吱的声音,雪的冷气让人头脑清醒,洪海涛宁愿一辈子这样走下去,就这样走下去,一辈子不停。郎先生还是那个样子,微胖身躯,一团和气,走了一阵,他说:“海涛来了,读书会可以接着开起来。”还读得进书吗?海涛吃了一惊,心里暗想。郎先生还读得进,关春山被枪毙,郎先生关先生深受打击,关先生大病一场,高烧咳嗽,在床上躺了半个月,郎先生抓着她的手,说:“何以解忧,唯有读书。”郎先生被揪斗後,更是“一心唯读圣贤书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”关先生也读得进书,斯人已逝,心痛无益,不管怎样,任世界如何变,书中自有世界。还有郎如月,常常在一个角落,捧本书安静地看,如入无人之境。这样到了郎家,洪海涛只得,沉下心来,琢磨着把郎先生书架上的书,读上一遍。这是个难得机会,他自己家,同时不会出现两本书。郎先生Ai读唐诗,关先生常看白话诗,郎如月在读孟子,洪海涛呢,捧起了诗经,还拿起了红楼梦,他的心还乱,倒是看了进去,读完了红楼梦。合上书,看着院中的花红,远处的小孤山,渐渐暗下来的天空,浮动空灵的世界,多麽不一样的世界!多麽奇异JiNg致的世界!文雅,柔弱,没有战火,没有暴力!一个不真实的,遥远的,虚幻的世界。而他的世界,战火、胡子、革命、暴力、贫乏,还有粗俗。直直接接,缺乏细腻,没有曲里拐弯,活着,或者Si了,吃饱,或者饿着,在这个野蛮的世界,他,野蛮的他,是当兵,还是读书?
五、六天后,马上就要过年了,郎先生、郎师母和洪海涛又谈了一次,海涛仍是说要参军去,郎先生问:“为啥?”洪海涛说:“我也不知道为啥,就是,就是不想在这地,呆了。”郎先生闻言楞了一愣,‘我就是不想呆在这了’,这句话打动了他。郎师母这时问:“雕翎县很小,外面很大,参军能出去,上学也能出去,为啥不上学呢?”洪海涛说:“我读书读不进了。”郎师母也就不再劝,过後,郎先生、郎师母因为这事,还发生了一场争论。郎先生说:“好铁不打钉,好男不当兵,我就不明白,海涛是个读书的料,非要去当兵!”郎师母说:“当兵,也是一条出路。”郎先生说:“枪子不长眼,鬼门关前晃,啥出路?”郎师母笑着说:“海涛还小,当兵只能当警卫员,通讯兵,危险小一些。”郎先生说:“还是不如上学。”郎师母说:“这孩子,心善,不愿意麻烦别人。”郎先生说:“有啥麻烦的,这孩子……唉。”郎师母说:“到依兰上完中学,出路呢?上次你记得不,有个学生过来,说他们班,一半都参军了。”郎先生没话说了。郎师母接着说:“要是想读书,参军了也能读书,要是不想读书,坐在课堂上,也只会想咋斗争地富子弟,咋斗争地富老师。”郎先生苦笑了一下,良久,说:“你说,以後,是读书的世界,还是当兵的世界?”郎师母想了想,说:“说不好,不管咋样,是一个新世界吧。”郎先生取笑道:“这个新世界,把春风关在外面,还是关在里面?”郎师母白了他一眼,突然想起哥哥,神sE不由黯淡下来。
临近除夕,海霞来接海涛回家过年,郎先生叮嘱他说:“读书好,要想读书,参军了,也能读书。”郎师母抄了首白话诗给他:“严肃的时辰,我看见:/许多男人,/深夜里低声哭泣。/许多温驯的/nV人,突然/变成疯狂。/早晨,Y暗的/垃圾堆旁,/我将饿狗赶开,/拾起新生的婴孩。/沉思里:/他们向我走来。”洪海涛对最後一句,不明白,问:“‘他们’是谁?”“解放者。”郎关氏苦笑了一下,说:“东北民主联军,刚刚改成了东北人民解放军,你,参军以後,就会成为解放者。”洪海涛听了不是很懂,他知道,这首诗是郎师母从新到的一本白话诗杂志上抄下来的,这种杂志海涛以前从未见过,来自上海,有些诗很古怪,b如:“天亮:少nV在公园里割断自己/蔚蓝sE的脉搏。”让他吓了一跳。
郎先生一家都送了送他,刚刚上街,发现街上浓烟滚滚,聚了不少人,男人、nV人、老人、孩子,兴奋地观看着,红旗招展,一面横幅写着:“庆祝消灭匪首郎亚彬!”一面横幅写着:“大小封建一扫光!”一面横幅写着:“打破除灭封建迷信!”几个贫雇农敲着锣鼓,几个贫雇农举着火把,在烧关岳庙,劈里啪啦,火光渐大,渐渐直冲云霄,热气扑面,门窗脱落倾倒,一个斗大的忠字,烧掉了下来,左面岳王爷雕像先烧起来,右面药王画像紧接着燃起烧光,最後关公木雕坐像也起了火,火光腾腾,关公左手捋长髯,右手读春秋,神sE自若,直到烧得看不见,在火光中倒下。人们避开着热气,眼球闪动着火焰,洪海涛左右看了看,连迷信的老太太,也没有跪下磕头的。大夥鸦雀无声地瞅着,有的兴奋,有的害怕,有的麻木,烧了一个时辰,关岳庙,烧成了一片废墟。
过年的时候,海霞跟海涛说起一事,说自己要和王宝丰打八刀,海霞是贫农成分,王宝丰是地主资本家成分,海霞说王宝丰先前又p又cH0U,对她并不好,动不动说nV人是洗脚水,倒一盆有一盆。他们有三个孩子,大儿子留王家,二nV儿和小儿子跟娘走。海涛问:“打八刀,王宝丰同意不?”海霞说:“不同意也不由他,再说……孩子能少遭罪。”海涛想要参军,正好,房子和马留给海霞和孩子。海霞极力反对他参军,说不上中学,种地也行,以後说个媳妇,踏踏实实过日子,这个岁数,参哪门子军!可是海涛已经铁了心。一头强驴,海霞哭了,也劝不回他。
海涛在屯里,还碰到个稀奇事,於德民的娘,这老太太,神秘兮兮把他拉到一边,问:“海涛,听你姐说,你想参军?”海涛嗯了一声,老太太神秘地说:“海涛,听我的,别参军。”“为啥?”海涛有些好奇,於德民的娘,先前不是好管闲事的。老太太压低声音说:“兵打兵,贼打贼,最後都得Si,只有入道才能免Si。”“啥道?”海涛问。老太太乾巴巴地说:“现在恶鬼捣乱,罡风扫世,三期大劫,黑暗无光,只有入道,才能明眼。”“到底啥道?”海涛有些不耐烦了。“圣贤道。”老太太压低声音答:“别参军了,跟我入道,入道成佛。”海涛不想再听,推说有事,找到胡老四、崔大力报名,要参军。
部队正需要人,海涛虽然岁数小,可他是孤儿,贫农成分,还高小毕业,有点文化,於是进了合江军区第五团,成了王营长的通讯员,成了东北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战士。海涛第一件事,是打探海月,原来单天义是合江军区第1团的,1月份和合江军区警卫团,牡丹江军区第1第4团合并成第8师,海月随第8师已开赴吉林至长春前线。海涛第二件事,是给王营长念学习材料,材料敦促g部不要贪W腐化,不要乱关系,不要私人做买卖,材料讲了几个典型:杨清海杨副司令叛变,在於男nV关系;牡丹江军区保卫处长陈某,延安g部,娶了个15岁的媳妇,整天陪媳妇逛戏院,上馆子,对锄J反特不上心,被撤职查办,还有李玉清,李玉清是活捉谢文东的英雄,叛变投靠了杜芳廷,在方正被枪毙,原因也在於男nV关系——李玉清级别不够,不能娶媳妇,杜芳廷给李玉清讨了个媳妇。海涛第三件事,是学习五团的历史,原来五团最早是1945年11月孙晓文在B0利组建的新兵团,12月改称第五团,1946年成四支队第5团,1947年初五支队3000余人补入1纵,四支队5团600余人和1团1700余人补入6纵,5团其余士兵并入1团,并组建新5团。5团的历史,到现在为止,主要是剿匪的历史。王营长是关内人,山东口音,宝清匪首喻殿昌就是他带人击毙的。到了5月,5团整T补入1纵,5团的历史,即将终结,洪海涛编入1纵2师4团,换了个张营长,还是做营长通讯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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